撰稿人：Lia ／ 責任編輯：Zaphyra
2022年2月26日，在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公開表示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制裁不足以阻止其軍事行動後，一個由全球主要民主國家組成的聯盟－包含美國、歐盟執委會、法國、德國、義大利、英國與加拿大－發表聯合聲明，宣布將特定俄羅斯銀行從「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支付系統中剔除。這項措施被視為西方世界為懲罰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揮軍烏克蘭而採取的一系列嚴厲經濟懲罰中，一個決定性的升級。歐盟的官方聲明直指，此舉的目標在於「削弱普丁為其戰爭機器提供資金的能力」。SWIFT作為全球金融體系的關鍵基礎設施，其本質是一個讓銀行間得以安全發送與接收轉帳指令的全球報文系統，功能上類似於金融機構之間的通訊網絡，協調著全球資金的流動。儘管存在其他試圖繞過SWIFT或挑戰美元主導地位的系統，但SWIFT無疑是當前應用最廣泛的國際標準，連結著超過兩百個國家與地區的一萬一千多家金融機構。將特定俄羅斯銀行逐出此系統，等同於切斷了這些機構與全球金融體系的主要連結，旨在嚴重阻礙資金進出俄羅斯。此舉預期將對俄羅斯經濟造成直接且劇烈的衝擊，可能導致通貨膨脹急遽攀升、俄羅斯盧布的幣值崩潰。金融分析人士將此制裁比喻為「在進出俄羅斯的資金管道上套上絞索」，其影響不僅止於削弱莫斯科為軍事行動籌措資金的能力，更將滲透至經濟的各個層面，向下衝擊至企業與家庭轉移資金至境外的能力，從而對普丁政權形成內部政治壓力，迫使其重新考慮其軍事路線。然而，SWIFT的全球網絡特性意味著此項制裁的影響是相互的。外國銀行持有俄羅斯實體約1210億美元的資產，切斷SWIFT連結將使這些債權的回收變得極為困難。與此同時，各國企業在與俄羅斯夥伴進行貿易、支付俄籍員工薪資或採購俄羅斯商品時，都將面臨前所未見的障礙。為控制此舉對全球經濟的衝擊，西方聯盟現階段計畫保留部分俄羅斯銀行的連結，特別是用於支付對歐洲及全球經濟至關重要的石油與天然氣出口款項。這項戰略性的豁免，也突顯了西方國家－特別是歐洲－在願意承受經濟代價以應對地緣政治威脅的同時，也必須面對自身能源依賴的現實。此番制裁的決心，反映出西方世界將俄羅斯的行動視為對二戰後國際秩序與民主價值體系的嚴重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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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 Independent Media 台北報導
當歷史的列車駛過二戰後相對漫長的和平軌道，歐洲大陸似乎早已將大規模地面戰爭的記憶塵封於檔案館中。然而，2022年2月的烽火，無情地將這份寧靜撕裂。在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透過螢幕向世界發出沉痛的呼籲，指出僅有初步的制裁並不足以抵擋兵臨城下的裝甲洪流後，國際社會的反應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這不再是外交辭令的往復，而是金融體系－這個現代文明的神經中樞－被用作武器的時刻。
2022年2月26日，一紙聯合聲明劃破了全球金融圈的平靜。美國、歐盟執委會、英國、加拿大及歐洲主要大國共同決定，將選定的俄羅斯銀行從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也就是俗稱的SWIFT系統中移除。這項行動，無疑是自冷戰結束以來，針對一個全球主要經濟體所發動的最具威力的金融打擊之一。它標誌著西方國家決心動用超越傳統軍事與外交手段之外的工具，來應對這場二戰以來歐洲最大規模的軍事衝突。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的發言鏗鏘有力，其目標明確－「削弱普丁資助其戰爭機器的能力」。這場以金融網絡為戰場的對抗，就此拉開序幕。
剖析SWIFT：全球金融的溝通動脈
要理解這項制裁的真實份量，我們必須先釐清SWIFT的本質。它的全名是「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總部位於比利時，性質為一會員制的合作組織。許多人誤以為SWIFT是個清算或結算系統，能夠直接轉移資金，但事實並非如此。SWIFT的核心功能，更像是一個高度安全的「金融報文」傳遞系統。當一家銀行需要向另一家跨國銀行轉帳時，它會透過SWIFT網絡發送一條包含付款指令的加密訊息。接收方銀行根據這條訊息，再於相應的帳戶中進行資金轉移。
因此，我們可以將SWIFT比喻為全球銀行體系之間的電話網絡或郵政系統。它本身不持有資產，也不轉移資金，但它提供了讓資金流動成為可能的、標準化且安全的溝通管道。其重要性體現在其無可比擬的全球覆蓋率：它連結了全球超過兩百個國家和地區的一萬一千多家金融機構，每年處理數十億則金融訊息。在這個高度互聯的全球經濟體中，失去SWIFT的准入權，就如同一個國家被拔除了國際電話線路，瞬間陷入金融世界的孤島。此前，僅有如伊朗與北韓等國曾面臨被完全或部分切斷與SWIFT連結的處境，其對該國經濟的破壞性影響已是前車之鑑。
制裁的預期效應：為俄羅斯經濟套上絞索
將俄羅斯的特定銀行從SWIFT中剔除，其戰略意圖是多層次的。最直接的目標，誠如西方領袖所言，是打擊克里姆林宮的戰爭財政。俄羅斯是一個高度依賴原物料－特別是石油與天然氣－出口的國家。這些交易的鉅額款項，都需透過國際銀行體系進行結算。一旦主要的銀行失去SWIFT通道，接收海外款項的過程將變得極其困難、昂貴且耗時。這將直接衝擊俄羅斯政府的財政收入，進而影響其支付軍餉、採購軍備以及維持國內穩定運作的能力。
影響的第二層面，是製造全面的經濟混亂。對外貿易將首當其衝，進口商無法順利支付貨款，出口商難以收取營收，供應鏈隨之斷裂。國內金融市場將因對未來的恐慌而劇烈震盪，盧布的匯率將承受巨大的貶值壓力，進而引發惡性通貨膨脹，侵蝕普通民眾的儲蓄與購買力。對於俄羅斯的企業與中產階級而言，將資產轉移至海外避險的管道被堵死，這股源自經濟層面的壓力，被期望能轉化為對政府決策的內部不滿，從而對普丁總統的政治地位構成挑戰。這正是金融制裁的核心邏輯：透過經濟痛苦來改變政治行為。
全球連鎖反應與西方的戰略考量
然而，在全球化的經緯上，任何一次重擊都會引發超越國界的漣漪。將俄羅斯這樣的經濟體部分隔離於全球金融體系之外，其代價亦將由世界共同承擔。根據國際清算銀行的數據，在制裁宣布之時，全球各地的銀行對俄羅斯實體共持有約1210億美元的債權。SWIFT的阻斷，使得這些跨國銀行要收回貸款或利息的難度倍增，可能引發局部的金融壞帳風險。
此外，與俄羅斯有密切貿易往來的企業也將面臨經營困境。無論是向俄羅斯出口機械設備的德國製造商，還是依賴俄羅斯供應特定原物料的各國工廠，都將因支付系統的癱瘓而陷入停擺。這些微觀層面的困擾，最終會匯集成對全球供應鏈的衝擊。
正因如此，這次的制裁並非一刀切的全面封鎖，其中隱含著西方國家，特別是歐洲，經過精密計算後的戰略保留。聲明中刻意強調是針對「特定」俄羅斯銀行，並未涵蓋所有金融機構。這項豁免最關鍵的考量，便是能源。歐洲對俄羅斯的天然氣與石油有著深度的依賴，驟然切斷所有支付管道，不僅會讓俄羅斯失去收入，更可能導致俄方停止能源供應，從而引發歐洲自身的能源危機與經濟衰退。因此，保留部分銀行的SWIFT通道，是為了確保能源交易的支付能夠繼續進行－這是一項痛苦但務實的妥協。它清晰地表明，西方世界雖然願意為了捍衛其所信奉的國際秩序而承受相當的經濟犧牲，但這份犧牲的額度，依然有其現實的上限。這種選擇性的制裁方式，反映出地緣政治背後複雜的經濟相互依存關係，以及在理想主義的價值宣示與國家利益的現實權衡之間的艱難拉扯。
筆者認為，將SWIFT這樣的金融基礎設施「武器化」，是一個劃時代的事件。它開啟了未來大國競爭的新維度，金融網絡的控制權，已然成為與軍事力量同等重要的國家實力展現。但同時，這也可能促使那些視美國及其盟友為潛在對手的國家，加速建構獨立於西方主導之外的替代性金融系統，例如俄羅斯自身的SPFS系統或中國的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從長遠來看，此舉或許會侵蝕SWIFT乃至美元在全球金融體系中無可替代的地位，催生一個更加碎片化、陣營化的全球金融格局。這場在烏克蘭土地上爆發的戰火，其影響不僅止於地緣政治版圖的重塑，更可能深刻地改變了未來數十年全球資金流動的底層邏輯。
資料來源
The White House: Joint Statement on Further Restrictive Economic Measures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02/26/joint-statement-on-further-restrictive-economic-measures/
Reuters: West to cut some Russian banks off from SWIFT
https://www.reuters.com/markets/europe/swift-action-starts-hobble-russian-trade-2022-02-27/
The Guardian: West to cut some Russian banks off from Swift financial system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2/feb/26/us-eu-uk-and-canada-to-block-some-russian-banks-from-swift
Associated Press: US, allies block some Russian banks from SWIFT payment system
https://apnews.com/article/russia-ukraine-vladimir-putin-business-europe-ursula-von-der-leyen-53330368ed17a58e195822c5a2512d78
BBC News: Ukraine conflict: Russian banks blocked from Swift international payment system
https://www.bbc.com/news/world-europe-60542433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U.S., Allies Agree to Disconnect Key Russian Banks From Swift
https://www.wsj.com/articles/u-s-allies-agree-to-disconnect-key-russian-banks-from-swift-11645912234
Le Monde: Guerre en Ukraine : les Occidentaux décident d’exclure de nombreuses banques russes de la plate-forme Swift
https://www.lemonde.fr/international/article/2022/02/27/guerre-en-ukraine-les-occidentaux-decident-d-exclure-de-nombreuses-banques-russes-de-la-plate-forme-swift_6115421_321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