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人：Lia ／ 責任編輯：Zaphyra
2020年至今（COVID-19疫情引發全球供應鏈危機及主要產區極端氣候事件）
導致了我們日常那杯咖啡的價格正在悄然上漲，其背後是一系列複雜的全球性因素。過去五年，美國一杯咖啡的平均價格上漲近17%，漲幅遠超同期通膨。此現象源於多重危機的疊加：首先，COVID-19疫情導致全球航運貨櫃短缺與物流中斷，大幅推高運輸成本。其次，極端氣候事件重創了咖啡主要產區，例如中美洲的颶風摧毀了基礎設施，而全球最大生產國巴西在2020年遭遇的嚴重乾旱，可能已使其精緻的阿拉比卡（Arabica）咖啡豆減產30%。更糟的是，巴西正處於產量本就較低的「小年」週期。與此同時，咖啡作為一種「非彈性需求」商品，其消費量在價格波動下依然穩定。在供給端面臨氣候與農業週期的雙重打擊，而需求端又居高不下的情況下，專家預測，未來數月內，當產地歉收的真實影響完全傳導至消費市場時，全球咖啡價格將面臨更為顯著的上漲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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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 Independent Media 台北報導
清晨的陽光灑落，或是午後的短暫休憩，對全球數以億計的人們而言，一杯咖啡不僅僅是喚醒精神的飲品，更是一種深刻的文化儀式與個人慰藉。然而，這份熟悉的香醇與寧靜，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悄然侵蝕。當我們感受到結帳時的價格比記憶中更高昂，這並非錯覺。這微小的價格變動，如同一滴落入池塘的水，其漣漪的源頭，來自遙遠大陸的氣候異常、繁忙港口的物流壅塞，以及全球貨幣市場的複雜博弈。
一杯咖啡，這項價值超過4600億美元的全球商品，正成為一面鏡子，映照出我們這個時代最為緊迫的挑戰：從脆弱的全球供應鏈，到日益嚴峻的氣候變遷，再到難以預測的經濟動盪。透過解構這杯日常飲品背後的層層因果，我們得以窺見一個緊密相連、卻又極度脆弱的全球體系。
斷裂的鏈條—疫情下的全球物流癱瘓
在理想的世界裡，咖啡豆的旅程是一首流暢的全球交響曲。它們在巴西、越南或哥倫比亞的莊園被悉心採摘，裝上遠洋貨輪，穿越大洋，抵達美國等主要消費國的港口。在這裡，它們被咖啡貿易商採購，送往烘焙廠，最終分銷至我們熟悉的雜貨店與咖啡館。這個精密運轉了數十年的系統，是全球化的縮影。
「這個行業的利潤率薄如紙翼，如今是個競爭極其激烈的領域。」咖啡期貨經紀人麥克斯・柯普斯泰克（Max Copestake）一語道破了這個產業的本質。在這樣一個利潤微薄的鏈條上，任何一個環節的成本增加，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而COVID-19疫情，正是那隻扇動翅膀的蝴蝶。
疫情初期，全球範圍內的封鎖與停工打亂了正常的貿易節奏。「貨櫃堆積在它們不該在的地方，」國際咖啡組織（ICO）執行董事荷西・塞特（Jose Sette）描述道。尤其在作為全球製造業中心的東南亞，貨櫃短缺問題尤為嚴重，導致海運費用飆升。過去，將咖啡豆從產地運往消費國的成本相對穩定，如今卻成為一項難以預測的巨大開銷。
「這不只是東南亞的問題，全世界都面臨找不到足夠貨櫃的難題。」塞特補充說，「這意味著運費會上漲，從而推高價格。」這場物流危機，是咖啡漲價的第一波衝擊，它暴露了全球供應鏈在面對系統性風險時的脆弱性。當貨輪無法按時到港，當貨櫃成本數倍於以往，咖啡的價格上漲便成為了必然的結果。
大地的嘆息—氣候變遷的直接衝擊
如果說物流危機是外部衝擊，那麼來自大自然的警訊，則是對咖啡產業根基的直接動搖。氣候變遷不再是遙遠的環保口號，而是影響咖啡豆產量與品質的現實威脅。
近年來，中美洲的尼加拉瓜和宏都拉斯等咖啡產區，頻繁遭受強烈颶風的侵襲。風暴不僅直接摧毀了咖啡莊園，更造成了大規模的基礎設施破壞。「橋梁被沖毀，山體滑坡阻斷了道路。」這些被毀壞的道路，正是將咖啡豆運往港口的生命線。貿易路線的中斷，直接導致了這些地區的咖啡出口量銳減。
然而，對全球咖啡市場影響最為深遠的，莫過於全球最大生產國巴西所面臨的氣候災難。巴西咖啡產量佔全球三分之一以上，其收成好壞，足以左右全球咖啡價格的走勢。過去一年，巴西經歷了數十年來最嚴重的乾旱，隨後又遭遇了罕見的霜凍。這對咖啡樹，特別是品質更優、但也更為嬌貴的阿拉比卡（Arabica）品種，造成了毀滅性打擊。
「阿拉比卡咖啡更為嬌嫩，它在一個相當狹窄的溫度範圍內生長。」塞特解釋道，「隨著氣溫升高，目前生產阿拉比卡的地區將會變得過熱。」相比之下，羅布斯塔（Robusta）品種雖然更強韌，但風味和市場價值卻遠不及阿拉比卡。國際咖啡組織估計，僅2020年的乾旱，就可能已使巴西的阿拉比卡作物損失了約30%。
雪上加霜的是，巴西的咖啡種植本就存在「大小年」的自然週期，即一年豐收、一年歉收。而不幸的是，遭受極端氣候重創的這一年，恰好是產量本就較低的「小年」（off-cycle）。「我們知道小年的產量本來就少，但今年的產量是格外地少。」一位市場分析師指出，「這讓所有人都感到驚慌，因為大家突然意識到，『等等，我們如此依賴這個巨大的國家。』」
全球咖啡市場的供需天平，因此發生了根本性的傾斜。當最大的供應國無法穩定供貨，價格上漲的壓力便從期貨市場開始醞釀，並將不可避免地傳導至產業鏈的每一個環節。
不變的需求—經濟學中的「非彈性」定律
在供給端遭受連番重擊的同時，需求端卻展現出驚人的穩定性。這便是經濟學上所謂的「相對非彈性需求」（Relatively Inelastic Demand）。簡單來說，咖啡對於許多消費者而言，已近乎必需品。
「無論價格上漲或下跌，（需求）變化都不大。」塞特用一個簡單的例子解釋道，「如果下週你超市裡的咖啡價格翻倍，你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改變習慣，也許會換一個更便宜的品牌，或者減少在外喝咖啡的次數，因為那裡更貴。」
「但你不太可能完全停止喝咖啡。」
這種現象在疫情期間得到了充分驗證。儘管封城措施讓咖啡館的生意一落千丈，但人們在家中飲用咖啡的需求卻大幅上升，部分彌補了消費的缺口。這種穩固的需求，意味著當供應減少時，消費者願意（或不得不）接受更高的價格。穩定的需求與萎縮的供給相遇，構成了一個推動價格上漲的經典經濟模型。
此外，全球貨幣政策也在此期間扮演了微妙的角色。咖啡期貨價格與美元和巴西里亞爾的匯率掛鉤。疫情期間，美元作為全球避險貨幣走強。這對於巴西的咖啡農而言，意味著將手中的咖啡豆換成美元，再換回本國貨幣會更加划算。這種匯率誘因，促使許多農民和出口商大量拋售庫存，以利用強勢美元。
這一短期行為的後果是，當市場最需要庫存來緩衝歉收衝擊時，儲備咖啡卻已所剩無幾。 depleted reserves, a historically low upcoming harvest, and unwavering demand.
杯中的未來—我們將為何種咖啡付費？
物流的瓶頸、氣候的打擊、穩固的需求、貨幣的推手—所有因素在此刻匯集，指向一個清晰的未來：我們杯中咖啡的價格，還將繼續上漲。專家們預測，當2020年產地歉收的影響在未來六到九個月內完全反映到零售端時，消費者將會感受到更為明顯的價格攀升。
這場由咖啡引發的全球性討論，迫使我們思考更深層次的問題。我們是否需要重新審視過度依賴少數幾個國家的全球農業佈局？面對氣候變遷，我們應如何透過農業技術的革新或種植區的遷移，來保障咖啡這種脆弱作物的未來？
「我們必須思考緩解這種情況的方法，」塞特說，「無論是透過不同的耕作技術，還是將生產遷移到新的地區—這是一個更困難的過程。」
最終，我們為一杯咖啡支付的價格，不僅僅是咖啡豆、牛奶和人工的成本。它包含著遠洋貨輪的燃料費，巴西農民對抗乾旱的艱辛，中美洲居民重建家園的努力，以及整個地球生態系統正在發出的警訊。我們日常的每一次消費，都是對這個全球體系的一次投票。當我們為下一杯咖啡付費時，或許也該思考，我們願意為一個更具韌性、更可持續的未來，付出怎樣的代價。
資料來源
Reuters: Explainer: Why are coffee prices rising and what's the outlook
https://www.reuters.com/business/retail-consumer/why-are-coffee-prices-rising-whats-outlook-2021-07-28/
Bloomberg: The World Is Dangerously Low on Coffee
https://www.bloomberg.com/opinion/articles/2022-09-22/the-world-is-dangerously-low-on-coffee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Coffee Prices Are Up. Here’s Why.
https://www.wsj.com/articles/coffee-prices-are-up-heres-why-11636129837
The Guardian: ‘A perfect storm’: supply chain crisis and bad weather drives up coffee prices
https://www.theguardian.com/business/2021/nov/27/a-perfect-storm-supply-chain-crisis-and-bad-weather-drives-up-coffee-prices
Financial Times: Brazil’s freakish weather sends coffee prices surging
https://www.ft.com/content/1381dd00-090c-4399-9226-5381aa003f56
Associated Press: A mix of factors, including bad weather, are pushing coffee prices higher
https://apnews.com/article/business-lifestyle-coffee-prices-inflation-b16a495949d2c208c0288863158c8942
The New York Times: Your Morning Coffee Is Getting More Expensive
https://www.nytimes.com/2022/02/15/business/coffee-prices-inflation.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