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人：Lia ／ 責任編輯：Zaphyra
2024年10月1日，當超過180枚伊朗彈道飛彈與無人機劃破夜空，飛向以色列時，其引發的連鎖反應，不僅侷限於地面上的軍事目標，更迅速蔓延至三萬英尺的高空。以色列周邊國家被迫緊急關閉領空，導致至少80個國際航班爭相改道，全球航線網絡瞬間陷入混亂。此一事件，並非孤立的突發狀況，而是該地區空域安全持續惡化過程中的一次劇烈升級。中東，作為連結亞洲、歐洲與非洲大陸的天然十字路口，承載了全球約9%的國際空中交通量，其重要性甚至超過北美地區。近年來，以阿聯酋和卡達為代表的「超級樞紐」機場，以及阿聯酋航空、卡達航空等航空巨擘的崛起，更將此地塑造成全球客流與貨流不可或缺的中轉站。
然而，這條連結東西方的空中通衢，實則異常狹窄且日益脆弱。在10月1日的攻擊之前，由於利比亞、蘇丹、敘利亞和葉門等地的長期動盪，大片空域早已成為民航機的禁飛區。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戰爭，更導致歐洲超過二十萬平方英里的空域被關閉，莫斯科作為反制裁措施，亦對數十個國家的航空公司關閉了其領空。這些因素層層疊加，已將原本寬闊的飛行選項，壓縮至僅剩伊拉克、伊朗、埃及與亞塞拜然上空的四條主要走廊。今年四月，伊朗對以色列發動首次飛彈攻擊後，伊拉克、約旦等國領空的臨時關閉，已使可用航道縮減至兩條。如今，歐洲航空安全監管機構（EASA）發出暫停所有在以色列、黎巴嫩及伊朗空域營運的建議，無疑使這條空中動脈面臨前所未有的梗阻風險。
航空業的運作，往往是地緣政治緊張局勢最敏感的晴雨表。為應對不斷升高的風險，航空公司被迫採取一系列應變措施。例如將夜間航班調整至日間，以避免機組人員與飛機在潛在衝突區過夜。更直接的影響，則體現在航班的航線、時間與成本上。澳洲航空從伯斯飛往倫敦的超長程直飛航班，便因需繞開中東衝突地帶，而被迫增加在新加坡的技術經停，總航程延長近三小時，並一度取道爭議性的阿富汗領空。阿富汗雖為替代路徑，但其有限的航管能力與潛在的極端組織威脅，使其本身也充滿不確定性。對航空公司而言，更長的飛行時間意味著更高的燃油與運營成本；而對全球旅客而言，這最終將轉化為更少的航點選擇、更長的飛行時間，以及更昂貴的機票價格。
全文
Lia. Independent Media 台北報導
2024年10月1日，夜幕下的中東地區，空域的平靜被數百道火光撕裂。超過180枚伊朗飛彈與無人機組成的攻擊波，正高速飛向以色列。地面上的軍事對抗尚未完全分曉，天空中的民航秩序已然崩潰。以色列、約旦、伊拉克等國相繼宣布關閉領空，全球航空公司的航管中心陷入一片繁忙，至少80架正在飛行途中的班機被迫緊急改道，尋找安全的替代路徑。
這一天，標示著中東這片全球最繁忙、最關鍵的空中走廊之一，其航行環境的複雜性與危險性，被推升至一個全新的層級。
中東地區的地理位置，賦予其在全球航空網絡中無可取代的樞紐地位。它不僅是連結亞洲、歐洲與非洲三大洲經濟體的天然橋樑，更承載了全球約9%的國際空中交通量，此一比例甚至超越了北美地區的8%。過去二十年間，以杜拜、多哈等機場為核心的「超級樞紐」（super-hub）模式迅速崛起，阿聯酋航空（Emirates）、卡達航空（Qatar Airways）及阿提哈德航空（Etihad Airways）等中東航空公司，憑藉其龐大的機隊與密集的航線網絡，成功地將此地打造成為全球旅客洲際旅行的首選中轉站。對於每日數以萬計往返於東西方之間的旅客而言，飛越中東空域，已成為一種常態。
然而，這條看似繁忙的空中動脈，近年來正因地緣政治的動盪而持續萎縮。在10月1日伊朗發動攻擊之前，由於內戰與政治不穩，利比亞、蘇丹、敘利亞和葉門上空，早已被國際民航組織標示為高風險區域，多數航空公司選擇敬而遠之。與此同時，遠在北方的俄烏戰爭，也對全球航線規劃產生了深遠影響。烏克蘭及其周邊超過二十萬平方英里的空域，因戰事而成為禁飛區。作為對西方制裁的回應，俄羅斯亦對數十個國家的航空公司關閉了其廣闊的領空。
多重限制之下，原本可供選擇的航路被大幅壓縮。航空業者與飛行計畫專家，將剩餘可用的安全空域，歸納為四條主要走廊：分別穿越伊拉克、伊朗、南部的埃及以及北部的亞塞拜然。但即便是在這有限的選項中，穩定也只是一種奢望。2024年4月，當伊朗首次以飛彈和無人機攻擊以色列時，以色列、黎巴嫩、約旦、伊拉克領空以及伊朗部分空域的臨時關閉，一度使這四條走廊僅剩下兩條可供通行，造成了區域性的空中交通壅塞。
如今，隨著10月1日規模更大的攻擊發生，歐洲航空安全監管機構（EASA）正式發出建議，敦促各航空公司暫停所有在以色列、黎巴嫩和伊朗領空的營運。這項建議雖不具強制性，但對極度重視風險控管的航空業而言，其份量不言而喻。此舉幾乎宣告了中東核心空域的暫時性癱瘓。一位航空分析師指出：「航空業通常是第一個能讓你觀察到衝突正在醞TAMING或發生的領域之一，因為各國有責任保護飛越其領空的平民安全。」
對航空公司而言，應對這種高度不確定性，意味著一系列複雜且代價高昂的營運調整。早在今年七月，因哈瑪斯與真主黨高層成員遭襲擊後，區域緊張局勢升溫，許多航空公司便已開始調整營運模式，例如將傳統的夜間抵達或出發的航班，改為日間執行。此舉旨在確保飛機與機組人員無需在一個隨時可能陷入重大衝突的地區過夜。
而更大範圍的衝擊，則直接體現在航線的重新規劃上。以澳洲航空（Qantas）營運的，從澳洲伯斯（Perth）直飛英國倫敦的QF9航班為例，這條長達17小時的「袋鼠航線」，其原始路徑需穿越中東。為了規避風險，澳航在今年四月和八月，曾兩度修改此航班的飛行計畫，增加在新加坡的技術性停留，為飛機補充燃油。這不僅使總航程增加了約三小時，更引發關注的是其替代航路—穿越阿富汗上空。
自2021年塔利班重新掌權以來，阿富汗領空一度被多數國際航空公司棄用。然而，根據飛行追蹤組織Flightradar24的數據，穿越該國領空的航班數量正在顯著回升。2023年8月，每日約有數十架飛機飛越阿富汗，一年後，這一數字已增長至近200架。儘管如此，歐洲航空安全監管機構在今年七月曾發出警告，指出極端組織在阿富汗依然活躍，可能對航空設施發動零星攻擊，且該國大部分地區缺乏有效或足夠的空中交通管制服務。
澳洲航空對此表示，公司會基於安全、天氣等多重因素，定期審查並決定其飛機所採取的飛行路徑。然而，這一案例凸顯了航空公司在全球航路規劃中所面臨的兩難困境：在規避一個已知的直接軍事衝突區時，它們可能不得不選擇另一個存在基礎設施缺陷與潛在恐怖主義威脅的空域。
每一次的繞飛或增加經停點，都直接轉化為航空公司的成本上漲。對於許多本已在獲利邊緣掙扎的長程航線而言，額外的燃油消耗、機組人員工作時數增加以及可能產生的額外機場費用，都可能侵蝕掉本就微薄的利潤。最終，這些增加的成本，將不可避免地通過票價上漲的形式，轉嫁給終端消費者。對全球旅客而言，最直觀的感受將是：飛往某些目的地的航班選擇變少，飛行時間變長，機票也變得更加昂貴。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在中東空域風險急劇升高的同時，全球航空業的重心卻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向該地區及其周邊傾斜。一位產業專家指出：「我們看到，在後疫情時代，土耳其、印度、沙烏地阿拉伯等地正進行大規模投資。這些國家的航空公司正在採購數百架新飛機，目標是將沙烏地阿拉伯、印度等地與世界連結起來。」這些雄心勃勃的擴張計畫，將使全球航空網絡更加依賴中東作為關鍵的連結點。
這片「以其狹小面積，承載了遠超其重量的商業航空重要性」的空域，如今正因地緣政治的烈焰而變得滾燙。伊朗與以色列之間衝突的持續升級，或是演變為一場更廣泛的中東區域戰爭的風險，正籠罩著整個行業。一旦最壞的情況發生，其對全球航空業的連鎖效應，其影響將難以估量。
資料來源：
Reuters: Middle East conflict forces airlines to divert, adds to operational headaches
https://www.reuters.com/business/aerospace-defense/middle-east-conflict-forces-airlines-divert-adds-operational-headaches-2024-10-02/
Bloomberg: Mideast Airspace Shut as Airlines Reroute Scores of Flights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4-10-01/mideast-airspace-shuts-as-airlines-reroute-scores-of-flights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Israel-Iran Conflict Scrambles Flights Across Middle East
https://www.wsj.com/world/middle-east/israel-iran-conflict-scrambles-flights-across-middle-east-b2809e51
Associated Press: Airlines cancel, reroute flights as Middle East tensions soar after Iran’s attack on Israel
https://apnews.com/article/airlines-iran-israel-flights-canceled-rerouted-e6a8d28a3952f360824b6f12e2f7b4e9
Financial Times: Airlines reroute flights to avoid Middle East as conflict escalates
https://www.ft.com/content/1d7c6e4e-9a1f-4b1a-8e2f-3d9a1c6a7e9b
The Guardian: Middle East flight disruption: what are my rights if my plane is cancelled or rerouted?
https://www.theguardian.com/money/2024/oct/02/middle-east-flight-disruption-rights-plane-cancelled-rerouted-israel-iran
Al Jazeera: Which countries have closed their airspace amid Iran’s attack on Israel?
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4/10/1/which-countries-have-closed-their-airspace-amid-irans-attack-on-isra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