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人：Lia ／ 責任編輯：Zaphyra
2021年3月31日，全球個人護理產品巨頭金百利克拉克公司（Kimberly-Clark）宣布，將對旗下包括「好奇」（Huggies）在內的多款嬰兒紙尿褲產品進行中至高個位數的價格調漲。此舉迅速引發連鎖反應，其主要競爭對手寶僑公司（Procter & Gamble）不久後亦宣布跟進，一場席捲全美家庭的「紙尿褲漲價潮」就此拉開序幕。對於育有嬰幼兒的家庭而言，這項看似微小的價格變動，實則意味著每年數百美元的額外開銷，加劇了他們在疫情期間本已沉重的經濟負擔。這場漲價並非單一因素所致，而是全球供應鏈、市場結構、極端氣候及長期社會趨勢等多重力量共同作用下的結果。
首先，美國的拋棄式紙尿褲市場，是一個高度集中的寡占市場。金百利克拉克與寶僑兩家公司，合計控制了近八成的市場份額。這種缺乏充分競爭的市場結構，使得主導企業擁有強大的定價權，當一家公司決定漲價時，另一家幾乎沒有降價競爭的壓力，消費者因此缺乏替代選擇。其次，生產成本的急劇上升，是推動價格上漲的直接原因。紙尿褲的關鍵原料之一是木漿，其價格與2021年初因房市熱潮而飆漲的木材價格直接掛鉤。另一項核心原料，則是源自石油的化學製品，特別是用於增強吸收力的「高吸水性樹脂」（Sodium Polyacrylate）。隨著全球油價攀升，這些石化產品的成本也水漲船高。此外，一系列的供應鏈衝擊，進一步惡化了成本問題。2021年2月，一場罕見的冬季風暴侵襲德州，導致眾多石化廠被迫關閉，用於製造高吸水性樹脂的關鍵化合物「丙烯酸」產量銳減，價格應聲上漲。同時，疫情引發的線上訂單激增、港口壅塞及卡車司機短缺，導致美國國內運輸成本大幅膨脹。由於紙尿褲屬於體積龐大但價值相對較低的商品，其最終售價對運輸成本的波動尤為敏感。最後，一個長期的人口結構變化，也成為漲價的深層背景。過去十年間，美國的出生率持續下降，這意味著紙尿褲市場的總體銷量正在萎縮。為了彌補銷量下滑對營收的影響，製造商轉而採取「高端化」策略，推出更多功能、更昂貴的產品，藉此拉高單一客戶的消費金額，從而推升了市場的平均價格。綜上所述，紙尿褲價格的上漲，是多重因素疊加的結果，專家預期即便未來部分原料成本回落，已然調高的終端售價也很可能維持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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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 Independent Media 台北報導
在一個家庭的日常敘事中，總有一些微小而重複的片段，構成了生活的基石。為新生兒更換紙尿褲，便是其中之一。這個充滿溫情的平凡動作，是親密關係的體現，也是一份無聲的承諾。然而，在2021年的春天，這個簡單的日常用品，卻悄然成為了數百萬美國家庭財務報表上一項日益沉重的負擔。它不再僅僅是一片柔軟的棉絮，而是全球經濟體系中各種斷裂與失衡所投下的一道縮影。
這場風暴的信號，在3月底由個人護理產品巨頭金百利克拉克公司（Kimberly-Clark）正式發出。該公司宣布將調漲旗下「好奇」（Huggies）等產品的價格，其主要競爭對手，擁有「幫寶適」（Pampers）與「Luvs」品牌的寶僑公司（Procter & Gamble）也迅速跟進。對於一個平均每年需要消耗超過三千片紙尿褲的嬰兒來說，這意味著其家庭的年度開銷，將在原先近千美元的基礎上，再增加數百美元。這筆額外支出，疊加在當時已然上漲的食品、汽油等生活成本之上，對許多工薪家庭構成了實質性的經濟壓力。
選擇的幻象：由兩大巨頭掌控的市場
要理解為何紙尿褲價格能夠如此輕易地上漲，首先必須審視其市場結構。儘管消費者在貨架上能看到琳瑯滿目的品牌，但這其實是一種選擇的幻象。事實上，美國的拋棄式紙尿褲產業，是一個高度集中的寡占市場。金百利克拉克與寶僑這兩家公司，便控制了市場近八成的份額。
這種市場結構，意味著實質性的價格競爭極為有限。華爾街日報的消費品記者雪倫・特勒普（Sharon Terlep）指出，當市場由少數幾家企業主導時，它們在定價上就不易受到競爭的影響。如果寶僑公司決定調漲價格，整個市場的價格水平很可能隨之上升，因為它們無須過度擔憂顧客會因價格稍高而轉向其他品牌—畢竟，可供選擇的替代品寥寥無幾。這種結構性的脆弱，為此次的普遍漲價，奠定了基礎。
從林木、石油到化學工廠
除了市場結構因素，生產成本的全面上漲，是此次漲價最直接的驅動因素。一片看似簡單的紙尿褲，其構成卻與全球大宗商品的價格脈動緊密相連。
其中，用於吸收層、帶來蓬鬆觸感的材料，主要由木漿製成。2021年初，受低利率以及疫情期間居家裝修需求激增的推動，北美木材價格經歷了一輪歷史性的飆漲。這場建築業的繁榮，直接將成本壓力傳導至木漿產業，進而影響了紙尿褲的製造成本。
然而，影響更大的成本驅動因素，來自於與汽車燃料同源的物質——石油。紙尿褲中許多關鍵材料，皆為石油衍生的石化產品。其中最重要的，是一種名為「高吸水性樹脂」（Sodium Polyacrylate）的聚合物。這種白色粉末狀物質，能夠吸收自身重量數百倍的液體，是現代紙尿褲實現超強吸收力的核心技術。而製造這種樹脂的原料，最終可以追溯到原油。因此，當全球油價因經濟復甦預期而上漲時，其成本壓力便會沿著產業鏈，一路傳遞至紙尿褲的生產線。
供應鏈的衝擊：天災與人禍的疊加效應
在原料成本普遍上漲的背景之上，一系列突發的供應鏈衝擊，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2021年2月，一場史無前例的冬季暴風雪橫掃美國德州，造成大規模停電，並迫使該州眾多的石化製造廠關閉。德州是美國石化產業的心臟地帶，許多生產「丙烯酸」（Acrylic Acid）—製造高吸水性樹脂的關鍵前驅化合物的工廠都位於此地。這場極端氣候事件，導致丙烯酸供應在接下來的數月內出現嚴重短缺，價格急劇攀升。金百利克拉克公司當時便表示，雖然這不至於造成產品短缺，但無疑限制了他們的選擇，並推高了成本。這是一次典型的「疊加效應」，在所有環節都已然緊繃的狀態下，任何一點額外的衝擊，都可能引發系統性的問題。
與此同時，疫情所引發的全球物流危機，也對紙尿褲產業造成了不成比例的影響。線上訂單的激增、港口的壅塞、防疫限制以及卡車司機的長期短缺，共同導致美國國內的貨運成本飆升至歷史高點。紙尿褲，在物流業中被稱為一種「高體積」（Volumetric）產品，意指其體積龐大，但單位銷售額相對較低。這使得運輸成本在最終售價中所佔的比重，遠高於其他體積較小的個人護理用品。因此，當貨運費率上漲時，紙尿褲的成本結構受到的衝擊也尤為顯著。
人口結構的遠憂：嬰兒減少，尿褲變貴
除了上述的短期與中期因素，一個更為根本的長期趨勢，也為此次漲價埋下了伏筆。過去十餘年間，美國的出生率一直處於穩步下降的趨勢。2020年，新生兒數量更較前一年下降了4%。
對於紙尿褲產業而言，出生率的下降，意味著市場總需求的直接萎縮。嬰兒從出生那一刻起就需要紙尿褲，新生兒數量的減少，會立即反映在當年的銷售額上。為了應對銷量下滑的壓力，各大製造商採取了一種「高端化」（Premiumization）的策略，以彌補營收缺口。它們不再僅僅追求銷售更多數量的紙尿褲，而是試圖銷售更昂貴的紙尿褲。市場上出現了越來越多標榜「有機」、「植物基」或具備特殊功能（如濕度顯示）的高價位產品。這種產品結構的轉變，雖然滿足了部分消費者的需求，但也悄然拉高了整個市場的平均價格。企業為了維持利潤，將競爭從數量轉向了價值，而最終的成本，依然是由消費者承擔。
展望未來，情況並不樂觀。消費品行業顧問大衛・加菲爾德（David Garfield）等專家預測，即使未來大宗商品與運輸成本有所回落，已然上漲的紙尿褲價格，也很可能將維持在高位。因為企業一旦成功提高了售價並穩定了利潤率，便鮮有動機再將價格降回原點。
這場圍繞著嬰兒必需品的漲價風波，清晰地展示了現代經濟的複雜性與脆弱性。它告訴我們，一片小小的紙尿褲，其價格的形成，竟與房屋市場的景氣、國際油價的波動、德州的氣候，乃至整個社會的生育觀念，都息息相關。對於那些在超市貨架前猶豫的年輕父母而言，他們所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個價格標籤，更是全球化經濟體系中無數遠方力量交會的結果。
資料來源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Diaper Prices Are Going Up. Here’s Why.
https://www.wsj.com/video/series/wsj-explains/diaper-prices-are-going-up-heres-why/51352A56-3E37-4D2A-B980-A4917C7334AE
Reuters: Kimberly-Clark to raise prices of Huggies diapers, Scott toilet paper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idUSKBN2BN1YI/
Bloomberg: P&G to Raise Prices on Baby, Feminine and Adult-Care Products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1-04-20/p-g-to-raise-prices-on-baby-feminine-and-adult-care-products
The New York Times: Why Diapers and Other Household Staples Are Getting More Expensive
https://www.nytimes.com/2021/04/24/business/economy/price-increases-inflation.html
CNN Business: Huggies and Pampers are getting more expensive
https://www.cnn.com/2021/04/20/business/procter-and-gamble-price-increase/index.html
Forbes: Why Are Diaper Prices Going Up?
https://www.forbes.com/advisor/personal-finance/why-are-diaper-prices-going-up/
Associated Press: US birth rate falls 4% to lowest point in decades
https://apnews.com/article/us-birth-rate-falls-lowest-point-f74454c73981880a6c2ea2387a641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