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人:Lia / 責任編輯:Zaphyra
乘浪之錨:詹姆斯·克雷格號的活體記憶
與我們如何聆聽一座港口的往昔
在雪梨,一座以未來為名的港灣裡,歌劇院的白色帆頂捕捉著獻給明日的陽光;而在不遠處的七號碼頭,另一組更為古老的帆影,正以鋼鐵與麻繩的姿態,固執地捕捉著屬於昨日的風。
那道佇立在皮爾蒙特(Pyrmont)現代水岸邊的黑色剪影,
詹姆斯·克雷格號(James Craig)。
她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玻璃帷幕、數位看板與輕軌列車的平滑聲響。她的語言是鐵鏽、是浸透了焦油的麻繩、是海鹽在木料上凝結的結晶、是風穿過索具時發出的,那既像嘆息又像低吼的古老樂音。
這是一艘1874年的三桅鐵殼帆船。然而,她並非一座被永久固定在「遺產」標籤下的靜止紀念碑。
她是一頭仍會定期甦醒、駛向大洋的鋼鐵巨獸。
在爬梳這艘船的無數文獻、航海日誌與修復紀錄時,一種強烈的感受始終縈繞不去。那是一種對於未能親臨的深刻遺憾—一種無法親手觸摸那些被海風與人手打磨了數十年的索具、無法在她駛出雪梨港灣(Sydney Heads)的隘口,船身猛然傾斜、迎向塔斯曼海(Tasman Sea)湧浪時,親身感受那股原始衝擊的悵然。
我們這個時代,太習慣於將歷史「陳列」在恆溫、恆濕的玻璃櫃中。我們隔著一層介質去凝視她、拍攝她、理解她,然後轉身離開,確信自己已將其「保存」。
但詹姆斯·克雷格號拒絕了這種被動的安排。她以一種近乎頑固的姿態,堅持用最原始、最費力的方式—藉由不可預測的風,與無數志願者持續的勞作—向這個世界證明,她依舊「存在」。
她迫使我們提出一個深刻的問題:當一段歷史不再只是被「觀看」的客體,而是成為一種需要我們親身投入、用汗水去「參與」、用感官去「共鳴」的動態實踐時,它將如何反過來共鳴我們與土地、與海洋,乃至於與家園記憶的相處模式?
全文
鋼鐵的呼吸,與風的交響

要理解詹姆斯·克雷格號,必須先學會聆聽。不是聆聽耳機裡的導覽解說,而是聆聽她身為一艘船,那無比誠實、有時甚至粗暴的物理語言。
她停泊在碼頭時,是沉睡的。遊客在甲板上穿梭,好奇地觸摸著冰冷的鐵錨、盤繞整齊的粗繩。空氣中,一股複雜的氣味分子在浮動:淡淡的海水鹹味、防腐木材的焦油氣息、機艙隱約滲出的油污味,以及老舊帆布在陽光下蒸散出的、類似塵埃與時間的乾燥氣味。她很安靜,只有海浪輕拍船殼的細碎水聲,以及遠方傳來的城市車流噪音。
然而,在那些被稱作「啟航日」(Sailing Days)的清晨,一切都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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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點,志工船員們便已登船。他們的神情專注而肅穆,彷彿在進行一場儀式。他們散佈在船的各個角落,開始解開纜繩、檢查索具、啟動那台隱藏在船艙深處、作為輔助動力的現代柴油發動機。引擎的低頻震動,透過鐵製的船身,從腳底傳遍全身。這是這頭巨獸甦醒的第一聲心跳。
當她緩緩駛離七號碼頭,那巨大的黑色船身在現代港灣中顯得如此突兀。她駛過達令港(Darling Harbour)的玻璃高樓,駛過雪梨港灣大橋的巨大鋼拱。橋上的遊客停下腳步,驚訝地向下指點。這艘來自維多利亞時代的船,正以一種從容的姿態,穿越了她本不該存在的時空。
真正的魔法,發生在她駛出雪梨港灣、進入外海的那一刻。
「Engine off!」(關閉發動機!)
船長的指令清晰地劃破風聲。
柴油發動機的震動戛然而止。一瞬間,世界陷入了奇異的寂靜,只剩下風的呼嘯與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
接著,是第二道指令:
「Set the sails!」(揚帆!)
這時,交響樂才真正開始。

數十名志工迅速行動起來。他們攀上數十米高的主桅,在搖晃的帆桁(yard)上移動,身體僅靠一條安全索固定。他們的身影在湛藍的天空下,如同音符般渺小而精準。他們解開繩索,巨大的帆布(總面積超過1,100平方公尺)如羽翼般猛然展開。
「Haul away!」(拉緊!)

甲板上,另一組志工與被邀請的遊客們,使勁地拉動那些比手臂還粗的麻繩。這不是象徵性的體驗,這是真實的勞動。繩索在滑輪中發出尖銳的摩擦聲,木質的桅杆因承受著巨大的張力而發出低沉的呻吟(creak),鐵製的船殼則在湧浪中發出更深的共鳴(groan)。
這兩種聲音—木頭的呻吟與鐵殼的共鳴—交織在一起,構成了這艘船的「呼吸聲」。
當第一面帆兜滿了風,一股巨力瞬間攫住了整艘船。船身猛烈地傾斜,甲板上的一切—包括人都必須立刻適應這個新的平衡。然後是第二面、第三面帆……
風的嘯叫聲,不再是背景噪音,她變成了驅動一切的燃料。你聽見風穿過140多條複雜索具時,發出如同管風琴般、不同音高的聲響。你聽見浪花被船首劈開時,那清脆的碎裂聲。你聞到更純粹的、帶著水氣的鹹味,她沖刷掉了一切陸地的氣息。

你的感官被迫完全打開。你的皮膚能感覺到風的壓力、飛濺的浪花帶來的冰冷刺痛;你的眼睛試圖在眩目的陽光、深藍的海面與那片複雜如蛛網的節點之間找到焦點;你的身體本能地抓緊欄杆,用雙腿的力量去對抗船身的搖晃。
這是一種「全身心」的沉浸,甚至是一種「被迫」的沉浸。你無法作為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你無法低頭滑手機,因為你可能隨時需要讓路給正在奔跑的船員,或者被提醒抓緊某處。

在那些紀錄片鏡頭中,我們看到遊客的臉龐。那是一種混合著興奮、些微恐懼,以及全然敬畏的神情。他們不再是「遊客」,他們成了「船員」,哪怕只是暫時的。他們用自己的雙手,觸摸到了歷史的「重量」,也感受到了那股驅動了人類文明數百年、如今卻近乎被遺忘的原始力量—風。
甲板之下,是另一個世界。光線昏暗,空氣中混雜著舊木頭與廚房飄來的(據說是烤餅與熱茶)的香氣。空間狹窄,吊床搖晃。你能清晰聽見船殼之外的海水流動聲,那是一種持續不斷的、被包裹的「唰——」聲。你意識到自己正處於水線之下,被一層不到兩英吋厚的、150年前的鍛鐵保護著,隔絕於深海之外。
這種感官的衝擊,是詹姆斯·克雷格號的核心價值。她用她的「不舒適」、「不方便」,以及她對風與浪的全然「臣服」,粗暴卻也溫柔地提醒著我們:航海從來都不是田園詩般的浪漫,而是一場人類的意志、技術與自然的偉力之間,永恆的、動態的搏鬥與協商。
她在雪梨港灣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悖論。她如此古老,卻又如此充滿動能。
她停泊時,像一位被供奉在神龕裡的垂暮長者;
但當她升起滿帆、船身傾斜、迎向浪尖時,它又變回了1874年那個橫渡大洋、環繞合恩角的、名為「克蘭·麥克勞德」(Clan Macleod)的年輕靈魂。
那些有幸登船的人,他們所參與的,不僅是一趟觀光航行。那是一次短暫的時空脫軌,一次對我們過度依賴穩定陸地與可控能源的現代生活的,溫柔校準。他們用自己的雙手,暫時接管了歷史的重量,並重新學會了如何「聆聽」風。

記憶的錨索:一艘船的兩次死亡與重生
這艘船的靈魂,藏在她的兩次「死亡」與兩次「重生」之中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關於「價值」如何被定義、被拋棄,又如何被重新尋回的漫長故事。
她的第一次生命,始於1874年的英格蘭桑德蘭(Sunderland)。它在 Bartram, Haswell & Co. 船廠誕生,被命名為「克蘭·麥克勞德」(Clan Macleod)。在那個風帆時代的黃昏,蒸汽動力已開始侵蝕海洋,而她,代表了風帆貨船技術的最高結晶。它是一艘鐵殼三桅帆船(Barque),一種兼顧了速度與經濟效益的設計。

她不是為了觀光或榮耀而生,它是一匹強悍的役馬。在最初的26年間,作為一艘「Tramp Ship」(不定期貨船),在全球航線上奔波,載運著帝國所需的煤炭、小麥、鳥糞或任何能帶來利潤的貨物。她是一座移動的、孤立的工廠。船員們的生活極度艱苦,他們在咆哮的西風帶(Roaring Forties)中與風暴搏鬥,在赤道的無風帶(Doldrums)中忍受酷熱與絕望。
為了尋找最快的航線,她繞過了南美洲最南端、被稱為「水手墳場」的合恩角(Cape Horn)長達23次。每一次通過,都是一次與死亡的擦肩。
她的船殼記得那些冰山撞擊的威脅,她的桅杆記得那些足以撕裂帆布的颶風。
1905年(一說1900年),她的命運迎來轉折。她被紐西蘭商人 J.J. Craig 買下,更名為「詹姆斯·克雷格」(以他兒子之名),開始在澳洲與紐西蘭之間的跨塔斯曼海航線上運作。但她的時代正在迅速落幕。蒸汽船變得更有效率、更可靠,不再受制於風的臉色。

她的第二次生命,是緩慢而屈辱的衰亡。她無法再與蒸汽船競爭,被降格為儲煤船(coal hulk),靜止在港口,成為一個漂浮的倉庫。她航行的權利被剝奪,桅杆被拆除,靈魂被禁錮在她那曾經強悍的鐵殼中。
1932年,她迎來了第一次「死亡」。
在被棄置多年後,她被拖到塔斯馬尼亞南部偏遠、荒涼的雷歇爾什灣(Recherche Bay)。為了防止她漂流造成航道危險,當地漁民在她的船尾炸開了一個三公尺寬的大洞。海水湧入,她緩緩沉沒。

在接下來的四十年裡,她就這樣躺在冰冷的淺灘中。潮水一日兩次穿過她鏽蝕的肋骨,海草在她的甲板上生長。她成了一座航海時代的墓碑,一個被世界遺忘的鋼鐵殘骸。
她的重生,不是來自政府的巨額預算或某個富豪的奇想,而是來自一群被視為「傻瓜」的、充滿熱情的普通人。
1972年,一群來自「雪梨海事博物館」(Sydney Maritime Museum,即「雪梨遺產艦隊」前身)的志願者,發現了這艘沉船。在大多數人眼中,這只是一堆無用的廢鐵,但在他們眼中,他們看見了「克蘭·麥克勞德」的靈魂,看見了那個繞過合恩角23次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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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近乎瘋狂的救援行動開始了。他們自籌資金,在惡劣的天氣中工作,用臨時的補丁堵住了那個大洞。他們奇蹟般地將它從泥濘中重新浮起,將她拖回荷巴特(Hobart)進行初步穩定,並終於在1981年,將這具鏽蝕的骨架拖回了她曾經熟悉的雪梨港。
當她重新浮起時,彷彿是在對世界低鳴,屬於風帆的驕傲從未消失,「我,曾是旗艦,我,不該倒下。」
接下來,是長達近三十年、一場令人難以想像的「考古式」修復。這不是「翻新」,這是「復活」。
這群志願者—他們是退休的工程師、木匠、鐵匠、會計師、教師,以及無數充滿熱情的業餘愛好者—奉獻了他們的週末、假期、積蓄,甚至他們的職業生涯。他們面對的是一堆殘缺不全的鐵殼。
他們在修復的,不只是一艘船,而是一種即將在世界上永遠失傳的「技藝」。他們必須重新研究19世紀的造船圖紙,重新學習如何以傳統方式鍛造數以萬計的鉚釘(而非使用現代焊接),如何尋找合適的木材來重建甲板與桅杆,如何手工縫製那些巨大的帆布。


這是一個關於「傳承」的動人故事。老一輩的工匠,將他們即將失傳的手藝,教給了一代又一代的志工。這場修復,本身就成為了一個活的博物館,一個跨越世代的知識傳遞現場。
詹姆斯·克雷格號的第二次「重生」,發生在1997年,當她重新下水的那一刻;並在2001年,當她在雪梨港灣張開滿帆、依靠風力再次航行時,達到了頂峰。
「她回來了,承載著無數人的夢,曾經的商隊旗艦,將再一次征服星辰大海。」

這就是她與「人」的獨特關係:她不是一個被動的展品,她是一個需要持續被「餵養」的生命體。
雪梨遺產艦隊(Sydney Heritage Fleet)的使命,是「保存、修復,並『操作』(operate)」這些歷史船艦。「操作」,是這裡的靈魂所在。
這艘船的維護與運營,每年需要近百萬澳元的經費,以及數以萬計的志工時數。她依靠每一次「陽船日」售出的船票、私人包租活動的收入,以及大量無私會員的捐款才得以存續。
但,她必須持續地航行、持續地被使用、持續地被勞動所灌注,才能「征服歷史」。
因此,船上的志工與登船的遊客,形成了一種奇妙而深刻的共生關係。志工們(許多人已服務數十年)帶著近乎偏執的自豪感,維護著這艘船的尊嚴與功能;
而遊客的每一次登船,不僅是為了體驗,更是為了「支持」。
遊客不再是單純的消費者,他們用他們的船票,實質地成為了這段活歷史的「贊助者」、「守護者」與「參與者」。
詹姆斯·克雷格號反過來形塑了她的社群。她賦予了這數百名志工一種超越日常生活的、更偉大的使命感與歸屬感。
她用她的歷史重量,錨定了這個瞬息萬變的現代港口,關於自身從何而來的歷史記憶。
她以一種無可辯駁的姿態證明了,歷史的傳承,可以不是靜態的陳列,而是一種動態的、需要流汗的、充滿生命力的、跨越世代的共同「行動」。


鐘鳴與迴聲:一座島嶼的兩種海風
我們或許可以將詹姆斯·克雷格號的重生與持續航行,想像為一口由無數雙手共同守護、依賴真實的風才能被重新敲響的古老鐘鳴。
她的每一次出航,都是一次對當下的提醒。鐘聲響起,不在於她的音量多麼宏大,而在於她的「真實」—那是150年前的鐵殼劃破水面的聲音,是風灌滿手工縫製的帆布的聲音,是數百名素不相識的人(志工與遊客)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共同使勁、流汗時的呼喊聲。
這口鐘連結了雪梨的過去(作為一個仰賴風帆與勞力的港口)與現在(作為一個全球金融中心),她提醒著這座過度光鮮的城市,她那粗糙、強悍、且基於集體勞動與信任的根源。她的集結鐘聲,是這座城市記憶自身的方式。
同樣的太平洋海風,吹拂過溫暖的洋流,來到另一座島嶼,台灣。
在新竹的海岸線,南寮的風以其強勁與鹹澀而聞名。風中,混雜著漁港特有的、來自海洋深處的腥味,但也混雜著另一種更為躁動、更為刺耳的氣息。
在假日的午後,人潮湧入了那片被規劃為「港區觀光」的台灣驕傲。
首先衝擊感官的,
是「物」的奇觀。一座色彩極其飽和的、被稱為「彩虹」的橋樑,跨越了不再有漁船通行的舊航道。它有著刻意模仿的、地中海式的藍白欄杆,以及一道道為了便於攝影而設計的絢麗拱門。不遠處,另一座希臘風格的鐘樓建築,安靜地矗立著,它的鐘,似乎響起的毫無來由。
這些物件是靜止的、簇新的,它們被設計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在鏡頭中顯得完美。
風依然在吹。它強勁地掠過這些靜止的打卡點,吹動了遊客的衣角,卻沒有升起任何一面帆。
在這裡,風似乎只是一種背景,甚至是一種需要被克服的阻礙。
它讓拍照變得困難,它讓空氣中的氣味更加混雜刺鼻。它沒有被「利用」,也沒有被「合作」。
接著,是「人」的互動。
市集裡,燈火通明。攤販透過麥克風的叫賣聲、重複播放的流行音樂,混雜著油鍋的滋滋聲。海鮮的價格在明亮的燈箱上閃爍,但那數字似乎是一種邀請,也是一種試探。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奇特的張力。
我們能看見遊客的眼神—那不是詹姆斯·克雷格號上那種混合著敬畏與興奮的眼神,而是一種混合著「渴望」與「焦慮」的眼神。他們在攤位間遲疑地移動,低聲交談,臉上帶著一層不易察覺的、關於「計算」的防備。
當他們停下腳步,詢問價格時,一場無形的拔河便開始了。
那是一種不信任的沉重疲憊。
這陣海風,沒有帶來合作的呼喊,反而帶來了猜疑的低語。遊客們的焦慮,來自於一種恐懼—害怕自己因不夠精明而成為被欺瞞的對象;而部分店家的熱情,則似乎包裹著一層難以穿透的、關於利益的堅硬外殼。
這是一種建立在「算計」與「防衛」上的關係。
諷刺的是,那些色彩絢麗的「物」(彩虹橋、地中海鐘樓),在此刻反而成為了避風港。人們在那些靜止的奇觀前專注地拍照、打卡,因為那是這趟旅程中,唯一「安全」且「回報保證」的體驗。與一個不會欺騙的「物」互動,顯然比進入一場可能受傷的「人」的交易,來得輕鬆。
如果詹姆斯·克雷格號是一口需要「真實的風」與「信任的手」才能敲響的集結鐘;
那麼這裡,或許更像是一個被塗抹上絢麗色彩、依靠電力播放著預錄聲響的塑膠外殼。
而那預錄的聲響,刺耳地充滿了交易的摩擦聲,以及彼此猜疑的靜電噪音。
鐘聲的真實,與外殼的喧鬧,在太平洋兩端的海風中,各自迴盪。
那道寂靜的留白,是關於我們選擇如何面對風,如何訴說海。
但更深刻的是,關於我們選擇如何面對「彼此」—是選擇建立一座需要共同勞動才能航行的船,還是各自守衛著一座色彩鮮豔、卻無法靠近的孤島。
雪梨詹姆斯·克雷格號的重生,是一個近乎頑固的、關於「真實」的奇蹟。
她宣稱,歷史不應只是被動的紀念品或懷舊的符號,她可以是一個動詞,一種需要被親身實踐、甚至會帶來傷痛的工藝。
她證明了,維護一段記憶,最深刻的方式不是將其封存,而是讓它重新回到「風險」之中—回到真實的海浪、真實的風、以及真實的「人群互動」裡。
當歷史的巨風吹拂過我們各自的島嶼時,我們站在岸邊,究竟是選擇築起一道色彩斑斕的牆,用以遮擋風沙、便於取景;還是選擇鼓起勇氣,像雪梨那些花了三十年時間的志工一樣,嘗試著,重新升起一面屬於我們自己的、哪怕早已破舊不堪的帆?
當我們在自己的土地上,望向彼此的臉龐時,我們更渴望看見的,究竟是哪一種眼神?
是為了完成一場海產交易後、鬆了一口氣的疲憊與算計?
還是為了同一件驚心動魄但真實的事物,在風中共同使勁時,那閃耀著汗水與信任的光芒?

參考資料 (References)
外文文獻與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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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nationalhistoricships.org.uk/
Maritime Archaeology Trust (Global Ship Preservation):
https://maritimearchaeologytrust.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