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人: Lia / 責任編輯: Zaphyra
上映日期: 2001年12月19日, 美國, 紐西蘭, 新線影業 (New Line Cinema), 彼得·傑克森 (Peter Jackson)
簡述:
世界,是從一首詩的餘燼中誕生的。古老的歌謠,吟唱著力量、貪婪與那些早已被遺忘的戰爭。一枚戒指,被鑄於末日火山的烈焰之中,它沒有聲音,卻能對靈魂發出最古老的呼喚。它的歷史,是一部用鮮血與背叛寫就的史書。然而,史書的最後一頁,卻意外地,落在了一片與世無爭的土地上。那裡,時間的流速是緩慢的,人們最大的煩惱,不過是下一餐的著落與舞會上的逸聞。哈比人,一群被歷史遺忘的子民,他們熱愛土地,熱愛和平,熱愛那些被耕耘與收穫所定義的,樸素的快樂。然而,那枚戒指,像一粒落入池塘的石子,徹底打碎了夏郡田園牧歌式的寧靜。一個年輕的哈比人,佛羅多·巴金斯,繼承了這份黑暗的遺產。他的旅程,就此開始。這不是一場征服的史詩,而是一場關於「放下」的遠行。九名夥伴,代表著中土大陸上所有善良的種族,組成了一支脆弱的遠征隊,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贏得一座城池,而是為了將那枚象徵著絕對權力的戒指,送回它誕生的火焰中,徹底銷毀。這是一場走向毀滅的朝聖。
那片土地,是被時間遺忘的角落。
夏郡。它的名字裡,就帶著泥土的芬芳與陽光的暖意。地圖上,它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綠色的斑點。歷史的洪流,總是繞過它,奔向那些更宏偉的國度。在這裡,日子是以四季的更迭來計算的。春天播種,夏天嬉水,秋天收穫,冬天圍坐在壁爐邊,分享著古老的傳說。人們的屋舍,深埋在和緩的山坡下,圓形的門窗,像一張張微笑的臉。他們是哈比人,一種腳底長著厚毛,性情溫和,熱愛美食與菸草的子民。他們的生命,由六頓餐食,無數場派對,和對彼此生活細節無傷大雅的好奇心所構成。這是一個溫柔的、被守護的子宮。是一個拒絕了偉大,從而獲得了永恆平靜的夢境。
比爾博·巴金斯的告別派對,像一場盛大的夢境。煙火在夜空中綻放出奇異的花朵,麥酒在木桶裡自由地流淌,整個哈比屯,都沉浸在一種無憂無慮的狂歡之中。蒼老的比爾博,那個曾經有過奇異冒險的哈比人,他站在人群中央,講述著那些早已被潤飾過無數次的冒險故事。他的臉上,有著孩童般的狡黠,也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深深的疲憊。
然後,他戴上了一枚戒指。
消失了。
那一刻,喧鬧的世界,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這不是一個無傷大雅的魔法戲法。這是一個序幕。一個黑暗的、綿延了數千年的故事,在此刻,悄悄地,掀開了它的一角。
那枚戒指,就這樣,留給了佛羅多·巴金斯。
它躺在他的手心,冰冷,光滑,完美無瑕。一枚再普通不過的金戒指。然而,當它被扔進壁爐的火焰中時,古老的、燃燒著的文字,在其表面,幽幽地浮現。那是魔多黑暗語,是詛咒,是奴役的契約。
「One Ring to rule them all, One Ring to find them, One Ring to bring them all and in the darkness bind them.」
(至尊戒,馭眾戒;至尊戒,尋眾戒;魔戒至尊引眾戒,禁錮眾戒黑暗中。)
甘道夫的臉,在跳動的火光中,顯得無比凝重。他那雙總是充滿了智慧與溫情的眼睛,此刻,被一種古老的恐懼所佔據。他看見的,不是一枚戒指,而是一個深淵。一個足以吞噬整個中土大陸所有光明的,無底的深淵。
世界,比佛羅多想像的,要巨大得多,也古老得多。夏郡的圍籬之外,並不是另一個充滿了陽光與麥酒的村莊。那裡,有著早已被遺忘的國度,有著在陰影中低語的古老邪念,有著亙古不息的,善與惡的戰爭。
而他,一個只想安靜地讀書、散步的哈比人,卻被命運,推向了這場戰爭的風暴中心。
Lia總是在想,所謂的英雄,或許並非是那些生來就渴望著榮耀與征服的人。
英雄,往往是被選中的,那個最不起眼,最不情願的,普通人。
因為只有他們,才真正懂得,自己所捍衛的,那些平凡的、不值一提的美好,究竟有多麼珍貴。
佛羅多的遠行,就這樣開始了。他的任務,不是去贏得什麼,而是去毀滅。這是一場反向的史詩。他要帶著這枚戒指,穿越千山萬水,去往邪惡的源頭,魔多的末日火山,將它徹底銷毀。
這是一場註定孤獨的旅程。
但他並不是一個人。
山姆衛斯·詹吉,那個耿直的、樸素的園丁。他對世界的理解,僅限於夏郡的田埂與馬鈴薯的種植技巧。但他對佛羅多的忠誠,卻像大地一樣,堅實而深厚。他並不懂得什麼是魔戒,什麼是索倫。他只知道,他的主人,正在踏上一條危險的道路,而他,絕不能讓他一個人去。
「我答應過甘道夫,我不會離開你。我也打算這麼做。」
這句承諾,如此的簡單,卻比任何英雄的誓言,都更具份量。
於是,四個哈比人,離開了他們熟悉的家園。
他們一頭扎進了那個廣袤而陌生的世界。森林在他們身後,關上了最後一扇熟悉的大門。
那一刻,夏郡的田園牧歌,徹底結束了。
取而代之的,是風聲,是雨聲,是潛藏在黑暗中,那令人不安的呼吸。
戒靈。
他們是這趟旅程中,第一個具象化的夢魘。
他們曾是人類的九位偉大君王,卻被力量的慾望所誘惑,最終,成了戒指的奴隸。他們沒有形體,只有黑色的斗篷,和斗篷之下,那空洞的、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尖嘯。
他們的每一次出場,都伴隨著空氣的凝結,光線的黯淡,與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冰冷的恐懼。
他們聞不到,也看不見。但他們能「感受」到戒指的存在。
那枚戒指,是他們的生命,也是他們的詛咒。
當佛羅多,在風雲頂上,第一次戴上戒指時,世界在他眼前,發生了扭曲。
他進入了那個介於生與死之間的,幽影世界。
一切都變成了模糊的、慘白的幻象。而那九個黑色的騎士,露出了他們蒼白的、屬於亡靈的真實面目。
魔窟劍,刺穿了他的肩膀。
那冰冷的詛咒,開始侵入他的血液,將他,也拖向那個冰冷的、沒有光的世界。
這枚戒指,不僅僅是一件武器,一個信物。
它是有生命的。
它會低語,會誘惑,會放大你內心最深處的慾望與恐懼。它像一個寄生蟲,慢慢地,吸食著佩戴者的意志與靈魂,直到將其徹底掏空。
它對佛羅多造成的創傷,是雙重的。
一面是來自外部世界的,無盡的追殺。
另一面,則是來自他內心深處的,日漸沉重的腐蝕。
那條掛在他脖子上的鏈子,重量,一天比一天,來得真實。
瑞文戴爾,是這趟黑暗旅程中,第一個喘息之地。
那是精靈的最後一座庇護所,隱藏在深邃的山谷之中,被瀑布與森林所環繞。時間,在這裡,彷彿是靜止的。空氣中,瀰漫著古老的魔法與一絲揮之不去的,屬於秋天的,哀愁。
精靈,中土大陸上最古老、最智慧的種族。他們是不朽的。然而,他們的世界,正在凋零。魔法在消退,他們的光芒,正在一點點地,黯淡下去。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首活著的輓歌。
在愛隆王的林谷中,一場會議,決定了整個中土大陸的命運。
來自不同種族的代表,聚集在一起。固執而驕傲的矮人,優雅而疏離的精靈,以及,充滿了憂慮與內疚的人類。
他們爭吵著,猜忌著,每個人,都背負著自己種族的,那段沉重的歷史。
那枚小小的戒指,被放在石臺的中央。它像一面鏡子,照出了每個人心中,對力量的渴望,與對彼此的不信任。
波羅莫,剛鐸攝政王之子。他是一個勇敢的、高貴的戰士。他看著戒指,看到的,卻是保衛他的人民,抵禦魔多大軍的,最後希望。他不懂,為什麼要毀滅這樣一件強大的武器,而不是利用它,來對抗邪惡。
他的慾望,是高尚的,是出於愛。
但也正因如此,他成了戒指最完美的,也最脆弱的獵物。
當所有的爭論,都陷入僵局時,佛羅多站了起來。
那個在場所有人中,最矮小,最微不足道的哈比人。
「我會帶它去。」他說。
「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麼走。」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無比的堅定。
那一刻,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英雄,所有的王者,都在這個哈比人單純的勇氣面前,感到了羞愧。
這不是一個關於力量的任務,而是一個關於意志的任務。
而哈比人的意志,就像他們深愛的土地一樣,有著一種不為人知的,強大的韌性。
於是,魔戒遠征隊,就此成立。
九名夥伴,對應著九名戒靈。
一個巫師,甘道夫,作為他們的嚮導與智慧。
兩名人類,亞拉岡與波羅莫,代表著人類世界的希望與掙扎。
一名精靈,勒苟拉斯,他的眼睛,能看見風中的訊息。
一名矮人,金靂,他的戰斧,渴望著半獸人的鮮血。
還有四名哈比人,他們帶著夏郡的陽光與勇氣,踏上了這條註定要用鮮血與淚水鋪就的道路。
他們是中土大陸最後的希望。
一支如此脆弱,卻又如此堅定的,聯軍。
他們的旅程,穿過了雪山的隘口,最終,走向了地底。
摩瑞亞,曾經是矮人最偉大的王國,卡薩督姆。
如今,它是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墳墓。
宏偉的石柱,支撐著冰冷的穹頂,像一排排巨人的骸骨。空氣中,飄浮著灰塵,與死亡的氣息。陽光,無法穿透這片永恆的黑暗。唯一的光源,來自甘道夫法杖頂端,那微弱的、水晶般的光芒。
他們走在歷史的廢墟之中。每一步,都踩在一個偉大文明的屍骸之上。
那份寂靜,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感到恐懼。
直到皮瑞格林·圖克,那個冒失的、好奇心過剩的哈比人,無意中,將一副骸骨,碰進了深不見底的石井之中。
那空洞的、悠長的回音,喚醒了沉睡在地底深處的,古老的邪惡。
戰鼓,從地底響起。
咚…咚…咚…
那聲音,像大地的心跳,沉重,壓抑,不祥。
半獸人,像潮水一般,從黑暗的角落裡,蜂擁而出。
摩瑞亞礦坑的戰鬥,是一場絕望的突圍。
在矮人巴林之墓的石室裡,在通往卡薩督姆大橋的狹窄通道上,遠征隊,進行著一場寡不敵眾的,悲壯的抵抗。
然而,半獸人,並不是這座黑暗王國裡,最可怕的東西。
當一種更古老,更深沉的邪惡,被喚醒時,連半獸人,都感到了恐懼。
炎魔。
一團由火焰與陰影構成的,遠古的魔物。
它的出現,讓整個摩瑞亞,都為之顫抖。
那是超越了刀劍與勇氣的,神話級別的恐怖。
在卡薩督姆的橋上,甘道夫,轉過了身。
他選擇了獨自一人,去面對那團毀滅的火焰。
他將法杖,重重地,敲在石橋之上。
「You shall not pass!」(你不能過去!)
那聲音,蒼老,卻充滿了無可匹敵的力量。
橋樑斷裂,炎魔墜入了深淵。
但那火焰的長鞭,也纏住了甘道夫的腳踝,將他,一同拖入了無盡的黑暗。
佛羅多的那聲,
「不!」
那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迴盪在空曠的石窟之中。
他們的嚮導,他們的保護者,他們的光,熄滅了。
那一刻,遠征隊的靈魂,碎裂了。
留下的,只有巨大的悲傷,與茫然的,不知該何去何從的絕望。
他們逃出了摩瑞亞。
當他們,滿身傷痕地,重新看見陽光時,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哀慟。
金靂的哭聲,是矮人式的,壓抑而深沉。
亞拉岡,接過了領隊的責任,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堅毅。
而佛羅多,他內心的孤獨,又加深了一層。
他們漂流到了羅斯洛立安。
黃金森林,精靈女王凱蘭崔爾的國度。
那是一個比瑞文戴爾,更古老,更接近於神話的地方。
時間,在這裡,不是靜止,而是失去了意義。巨大的瑁瓏樹,高聳入雲,銀色的樹葉,在星光下閃爍。彷彿整個國度,都籠罩在一片永恆的暮色之中。
凱蘭崔爾女王,她比月光更皎潔,比晨星更美麗。她的眼睛,像一口深邃的井,能看見你內心的過去,現在,與所有可能的,未來。
她對每一個人,都進行了一場無聲的,靈魂的拷問。
她讓佛羅多,凝視那面水鏡。
鏡中,浮現出各種可怕的景象。夏郡被戰火焚燒,他的朋友被奴役……那是如果他失敗了,世界將會變成的模樣。
恐懼,是戒指最好的養料。
在那一刻,佛羅多,感到了徹底的絕望。他顫抖着,將戒指,遞給了女王。
他想放棄。
再也無法,獨自承受這份重擔。
而凱蘭崔爾,她也面臨著她生命中,最大的一次考驗。
那枚戒指,同樣在誘惑著她。
她看見了自己,成為一個無比強大、美麗而恐怖的女王。
她的力量,在慾望的催化下,幾乎要吞噬整個森林。
但最終,她拒絕了。
她通過了考驗,選擇了凋零,選擇了與她的族人一起,渡海西去,回歸那片凡人無法企及的土地。
「即便我將會凋零,但我仍將是我。」
Lia彷彿聽見,那是一個古老種族,對命運,所發出的,最溫柔,也最決絕的,一聲嘆息。
遠征隊,終究要離開這片夢境之地,重新踏上那條充滿了荊棘的道路。
他們沿著安都因大河,繼續向南。
然而,隊伍內部的裂痕,卻在悄然擴大。
波羅莫,他內心的掙扎,已經到了極限。
他來自剛鐸,人類王國抵禦魔多的第一道防線。他每天看到的,都是死亡,是絕望。他對力量的渴望,源自於他對人民深沉的愛。
戒指的低語,對他而言,是最無法抗拒的魔咒。
在阿蒙漢的山坡上,他終於崩潰了。
他試圖從佛羅多手中,搶奪那枚戒指。
他的臉,因為慾望而扭曲,他的眼神,充滿了瘋狂。
佛羅多,第一次,從夥伴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種與戒靈無異的,純粹的惡意。
他戴上戒指,逃走了。
他終於明白,這枚戒指,不僅會引來外在的敵人,更會腐蝕內在的同盟。
它的力量,就是分裂。
只要它存在一天,魔戒遠征隊,就永遠不可能,真正地團結。
他決定,一個人離開。
而波羅莫,在佛羅多消失之後,也從那瘋狂的慾望中,清醒了過來。
巨大的悔恨,淹沒了他。
也就在此刻,薩魯曼派出的強獸人軍團,發起了襲擊。
波羅莫,用他生命中最後的力量,去保護梅里與皮聘。
他吹響了剛鐸的號角,
那聲音,悲壯而悠遠。
一支又一支的黑箭,射中了他的身體。
但他,始終沒有倒下。
直到亞拉岡的到來。
「我試圖搶走佛羅多的戒指。」他用微弱的聲音,懺悔著。
「你會帶領我們的人民,走向勝利。」亞拉岡回答。
「我會一直追隨你,我的兄弟,我的隊長,我的王。」波羅莫的眼中,早已被淚水所浸溼。
波羅莫的死亡,是一場悲劇,卻也是一次救贖。
他雖然被戒指所腐蝕,但在最後一刻,用生命,捍衛了自己作為戰士的,最後的榮譽。
魔戒遠征隊,就此,徹底分裂。
佛羅多獨自一人,划著小船,要去往對岸的魔多。
那條孤獨的道路,他早已做好了準備。
但就在此刻,一個身影,從岸邊,跳進了水裡。
是山姆。
他不會游泳。
但他,絕不會,讓他的主人,獨自一人,走進地獄。
當佛羅多,將他從水中拉上小船時,兩個哈比人,相擁而泣。
在那個瞬間,所有的史詩,所有的王國,所有的戰爭,都變得不再重要。
世界的光影,褪去了。
只剩下,這份最純粹、最卑微,卻又最堅不可摧的,友誼。
那是在一片巨大的、令人絕望的黑暗中,他們所擁有的,唯一的,也是最後的,火種。
亞拉岡,勒苟拉斯,與金靂,站在岸邊,看著那艘遠去的小船。
他們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去追擊強獸人,去拯救被俘虜的夥伴。
一個時代,結束了。
另一段更黑暗,更艱難的旅程,正要開始。
鏡頭拉遠,中土大陸的山川河流,在他們腳下,延展開來。
那樣的壯麗,也那樣的,危機四伏。
而希望,此刻,就寄託在那兩個小小的,幾乎看不見的身影之上。
他們正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片連飛鳥,都不敢靠近的,黑暗之地。
邁向那座,吞噬了無數光明的,
末日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