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評論>

哈利波特:死神的聖物Ⅱ/Harry Potter and the Deathly Hallows:Part 2

愛,是唯一能與死亡對抗的魔法

· 感性推薦-電影-巨幕流螢

撰稿人: Lia / 責任編輯: Zaphyra

上映日期: 2011年7月14日, 英國/美國, Warner Bros. Pictures / Heyday Films, 大衛·葉慈 (David Yates)

簡述:

故事從一座被佔領的城堡開始。霍格華茲,那座曾經迴盪著無數少年歡聲笑語的魔法學府,如今,籠罩在賽佛勒斯·石內卜那襲黑袍的陰影之下。靜默,取代了昔日的活力。而遠方,佛地魔王自鄧不利多的白色墳墓中,奪走了那根傳說中的接骨木魔杖。力量的兩極,從一開始便已然確立—一邊是看似堅不可摧的暴政,另一邊則是對終極權力的、褻瀆般的佔有。這部終曲,是一場長達兩個多小時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圍城之戰。它不再有前一部的流亡與漂泊,所有的線索,所有的人物,都如百川匯流般,奔赴同一個終點。然而,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與魔咒光芒之下,電影真正的核心,卻發生在那些最寂靜的瞬間:一滴銀色的眼淚,一次穿越生死界線的林中漫步,一句母親為了拯救兒子而說出的、撼動了整個戰局的謊言。

不是一個關於魔法如何戰勝邪惡的故事,而是一個關於愛,如何讓我們有勇氣去直面死亡,並最終,戰勝了對死亡的恐懼的故事。所有的謎底都將揭曉,所有的犧牲都將被銘記,而那個被稱為「活下來的男孩」的傳奇,也終將以最平凡,也最偉大的方式,畫下句點。

終末,始於一座沉寂的城堡。

霍格華茲,不再是家。它成了一座被嚴格控制的、秩序井然的監獄。
學生們列隊走過庭院,步伐整齊劃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們的校服,像是囚服。
而賽佛勒斯·石內卜,那個新任的校長,如一尊黑色的雕像,從窗口俯瞰著這個由他所統治的、死氣沉沉的王國。

他的眼神,比窗外的天空,更加陰沉。

遠方,一道慘綠色的光芒,劃破了永夜。

佛地魔王,站在阿不思·鄧不利多的白色陵墓前。他褻瀆了死亡的安寧,只為奪取那根傳說中戰無不勝的接骨木魔杖。當他舉起魔杖,向天空射出那道力量的宣言時,一個跨越了十年的故事,正式,進入了它最後的、也是最黑暗的篇章。

古靈閣的深處,藏著一頭龍。

那不是神話中威風凜凜的巨獸,而是一個被囚禁了數百年的、可悲的奴隸。牠的皮膚,因長年累月的折磨而變得蒼白、脆弱,鱗片上滿是傷痕。牠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苦的嘶鳴。牠守護著巫師世界最深、最安全的金庫,自己卻從未見過一寸陽光。

哈利、榮恩與妙麗,與妖精拉環達成了一筆脆弱的交易,潛入了這個號稱牢不可破的地方。
他們的目的,是赫夫帕夫的金杯,另一個被藏匿起來的、佛地魔的靈魂碎片。

這是一場深入地心的冒險。軌道車在黑暗中急速下墜,瀑布沖刷掉他們偽裝的魔法。周遭的一切,都冰冷而充滿敵意。妖精們的眼神,閃爍著貪婪與不信任的光芒。

當妙麗,在變身水的偽裝下,被迫用酷刑咒折磨同類的妖精時,她臉上的痛苦,是真實的。

戰爭,總是迫使良善的靈魂,去做出那些會讓他們在午夜夢迴時,備感煎熬的選擇。

最終,他們得到了金杯,卻也遭到了背叛。

唯一的出路,只剩下那頭被鐵鍊鎖住的巨龍。

哈利解開了牠的枷鎖。

那一刻,巨龍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隨即,是對自由最本能的渴望。牠噴出烈焰,衝破了銀行的穹頂,飛向了那個牠早已遺忘的,有著天空與雲朵的世界。

他們騎在龍背上,迎著風,感受著倫敦的空氣。

身下,是渺小如螻蟻的城市。

龍的解放,又何嘗不是他們自身處境的隱喻?

他們也必須掙脫枷鎖,飛向那個看似不可能的、最終的戰場。

活米村,下著灰色的雪。

這座曾經充滿了奶油啤酒香氣與學生笑語的村莊,如今,成了食死人巡邏的佔領區。

希望,在這裡,是一個禁忌詞彙。

阿波佛·鄧不利多,那個活在自己偉大兄長陰影之下的酒館老闆,是這份絕望最堅定的守護者。他的眼神,像一潭結了冰的湖水,冷漠而銳利。他向哈利他們,揭示了那個被光環所掩蓋的、鄧不利多家族的悲劇。

關於他的妹妹,阿蕊安娜。一個在童年時,因展露魔法而被麻瓜男孩們殘酷傷害,從此精神失常的女孩。

關於他的哥哥,阿不思·鄧不利多,年輕時,曾與那個日後成為歐洲最危險黑巫師的蓋勒·葛林戴華德,有過一段危險的友誼。他們曾一同夢想著,要為了「更偉大的利益」,去統治整個世界。

悲劇,就在一場爭執中發生。
在無數魔杖光芒之中,阿蕊安娜,死於一道不知是誰發出的咒語。

這是鄧不利多一生都背負著的,最沉重的十字架。

那個看似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智者,他的內心深處,也藏著因年輕時的狂妄與野心,而造成的、永恆的悔恨。

阿波佛的話語,像一把利刃,剖開了那個完美的聖人形象,露出了裡面那個有血有肉、會犯錯、會軟弱的,凡人。

然而,希望,總是在最不可能的地方,悄然滋生。

當阿蕊安娜的畫像緩緩打開,露出後面的密道時,走出來的,是奈威·隆巴頓。

那個曾經健忘、笨拙、被所有人嘲笑的男孩,如今,臉上帶著傷痕,眼神卻無比堅定。
他成了霍格華茲地下的、反抗軍的領袖。

有求必應屋裡,擠滿了鄧不利多反抗軍的成員。

當哈利出現時,那爆發出的歡呼聲,像一道驚雷,劃破了籠罩在城堡上空的、長久的陰霾。

歸來,本身,就是一種宣戰。

一滴銀色的淚珠,承載著一個靈魂畢生的重量。

戰鬥,在城堡的每一個角落打響。巨人們揮舞著狼牙棒,蜘蛛們從禁忌森林蜂擁而出。麥教授念出了她此生最驕傲的咒語,「叱叱,石墩出動」,那些守護了城堡數百年的石像,一個個,活了過來,奔赴戰場。霍格華茲,這座有著生命的古老城池,正在用盡她最後的力量,保護著她的孩子們。

而在船屋那幽暗的光線裡,賽佛勒斯·石內卜,迎來了他生命的終點。

佛地魔,誤以為殺死前一任主人,便能得到接骨木魔杖的完全效忠。他讓巨蛇娜吉妮,咬穿了石內卜的喉嚨。

鮮血,噴湧而出。

那雙總是蘊含著無盡嘲諷與冷漠的黑色眼睛,此刻,只剩下對生命的最後一絲眷戀。

「Take them… Take them…」(收下這個...收下它們...)
他對著趕來的哈利,顫抖地說。

記憶-那些他隱藏了一生,從未對任何人言說的,過去。

「Look at me.」(看著我。)
這是他對哈利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深深地,凝視著那雙,與他深愛了一生的女人,一模一樣的,翠綠色的眼睛。然後,闔上了雙眼。

儲思盆裡,時光倒流。

這或許是愛,最孤獨,也最悲壯的樣貌。

我們看見一個童年的石內卜,看見他與莉莉·伊凡斯之間,那段短暫而純粹的友誼。看見他因為對黑魔法的沉迷,而永遠地,失去了她。

我們看見,當他得知莉莉的死訊時,那如同野獸般,痛苦而絕望的哀嚎。

我們看見,他與鄧不利多之間的約定。他成為一名雙面間諜,不是為了正義,不是為了榮譽,只是為了,保護那個他所愛的女人的孩子。

那個他既憎恨,又不得不拚死守護的,活生生的證明。

那個時候他對鄧不利多,召喚出自己的護法。那是一頭銀色的母鹿,與莉莉的護法,一模一樣。

「After all this time?」(你依然深愛著她嗎?)
鄧不利多問。

「Always.」(至死不渝)
石內卜回答。

這個「Always.」,簡短又猙獰的一個斷句,即解釋了一切。

解釋了他為何要保護哈利,解釋了他為何要殺死鄧不利多,解釋了他為何要忍受所有人的誤解與憎恨,獨自一人,行走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他的一生,就是一首獻給一份不可能的愛,用一生所刻寫在內心深處的那首-

哀婉長詩。

森林,在呼喚他的名字。

哈利·波特,在石內卜的記憶中,得知了最後一個,也是最殘酷的真相。

當年,佛地魔的索命咒,在擊中他之後,一部分靈魂,也留在了他的體內。

他自己,就是第七個分靈體。

只要他活著,佛地魔,就永遠不會死。

這是一段漫長的、走向死亡的旅程。

整個世界,都在為他而戰。而他,卻必須去迎接自己的死亡。

他走過滿目瘡痍的城堡,看見孚立維教授在哀悼一個學生的屍體,看見衛斯理一家,圍繞著佛雷的遺體,那無聲的悲傷,比任何哭喊,都更加沉重。

遠處,躺著路平與東施的身體,他們的手,在死後,依然緊緊相握。

每一個逝去的生命,都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上。

哈利走進禁忌森林。

打開了鄧不利多留給他的金探子。

裡面,是那塊能夠召喚逝者影子的,重生石。

他的父母,天狼星,路平。

他們出現了。不是鬼魂,而是一種更溫暖的、屬於記憶的實體。

「Does it hurt?」(死亡會很痛苦嗎?)
哈利問。

「Quicker than falling asleep.」(它比睡著的速度還快,甚至感覺不到的。)
他的父親回答。

他們陪伴著他,給予他,走向死亡的,最後的勇氣。

「You'll stay with me?」(你們會陪著我嗎?)

「Until the very end.」(直到最後一刻。)

當他走到佛地魔的面前,坦然地,放下手中的魔杖時,他已經不再是那個-

「活下來的男孩」。

他是一個,選擇面對死亡的,男人。

「Avada Kedavra.」(索命咒)

綠光,再一次,吞噬了他。

那片純白的、無盡的空間。

是王十字車站,也是生與死的交界。

哈利看見了鄧不利多。

在這裡,所有的謎題,都有了答案。所有的悔恨,都得到了原諒。

鄧不利多,承認了自己年輕時對權力的迷戀,承認了他對「死神的聖物」的追尋。

而哈利,也終於明白。

那道殺戮魔法,殺死的,只是他體內,那片屬於佛地魔的靈魂。

而他自己,因為母親的血咒,因為他甘願為眾人犧牲的選擇,得以存活。

「Of course it is happening inside your head, Harry, but why on earth should that mean that it is not real?」
(現在當然只發生在你的想像中,哈利,但為何它就不能是真的呢?)

信念,愛,勇氣。

這些看似無形的東西,卻有著,足以改變現實的,最強大的力量。

選擇了,回去。

一聲母親的謊言,宣告了暴君的末日。

當哈利「死」去時,水仙·馬份,走上前,去確認他的生死。

她俯下身,在他耳邊,用微弱得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跩哥……他還活著嗎?」

哈利輕輕地點了點頭。

於是,這位母親,轉過身,對著那個世界上最危險的黑巫師,以及他身後所有的信徒,說出了那句,扭轉了整個戰局的謊言:

「He's dead.」(他死了。)

這不是出於對正義的信仰,也不是出於對光明的渴望。

這只是一個母親,為了能夠回到城堡,去尋找自己唯一的孩子,而做出的,最本能的,愛的選擇。

然而,正是這份最自私的愛,最終,拯救了全世界。

它呼應了故事最初的起點—莉莉·波特,也是用同樣的母愛,保護了她的孩子,並無意中,給予了佛地魔,最致命的一擊。

愛,才是這個魔法世界裡,最古老,也最強大的魔法。

奈威·隆巴頓,從分院帽裡,拔出了葛來分多的劍。

他不再是那個懦弱的男孩。

他像一個真正的屠龍勇士,一劍,斬下了巨蛇娜吉妮的頭顱。

最後一個分靈體,消失了。

佛地魔,不再是不朽的。

他成了一個會流血,會死亡的,凡人。

最後的決鬥,不是發生在千軍萬馬之中。

而是在一座空無一人的庭院裡。

哈利與佛地魔,像兩個宿命的鏡像,做著最後的對峙。

接骨木魔杖,並不屬於那個殺死了前任主人的石內卜,也不屬於那個殺死了石內卜的佛地魔。

它真正的主人,是那個在馬份莊園,繳械了跩哥·馬份(接骨木魔杖在鄧不利多死後,效忠於跩哥)的,哈利·波特。

佛地魔自己的索命咒,反彈了回來。

他死去了。

沒有雷鳴,沒有閃電。

他的身體,像一片被燃盡的、脆弱的紙,在晨光中,寸寸碎裂,隨風而逝。

那個窮盡一生,去追求永恆與不朽的男人,最終,卻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沒能留下。

戰爭,結束了。

清晨的陽光,照進了滿目瘡痍的學院大廳。

生者與逝者,躺在一起。

沒有勝利的歡呼,只有劫後餘生的,疲憊的,靜默的哀悼。

哈利·波特,拿著那根足以讓他主宰世界的接骨木魔杖。

他看著它,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它折斷,扔下了萬丈深淵。

他拒絕了權力。

他選擇了,做回哈利。

十九年後。

王十字車站,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蒸汽火車,噴出白色的霧氣。

一切,彷彿又回到了故事開始的地方。

哈利,榮恩,妙麗,金妮,他們都已步入中年。他們的臉上,帶著歲月的痕跡,眼神裡,卻是一種歷經風雨後的,平靜與溫柔。

他們的下一代,將要踏上,開往霍格華茲的列車。

哈利的小兒子,阿不思·賽佛勒斯·波特,憂心忡忡地問:「如果……如果我被分到了史萊哲林呢?」

哈利蹲下身,對他說:

「阿不思·賽佛勒斯,你的名字,取自霍格華茲的兩位校長。其中一個,就是史萊哲林的。而他,可能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

傷痕,被銘記。

仇恨,被原諒。

那個曾經勢不兩立的分類,如今,也成了可以被溫柔訴說的,過往。

火車,開動了。

三個昔日的夥伴,站在一起,目送著他們的童年,也目送著一個全新的未來,漸行漸遠。

那道閃電狀的傷疤,已經很多年,沒有再痛過了。

一切,安好。

註:*本系列對白與用詞會與台灣電影翻譯與小說翻譯有所出入,台灣電影翻譯相當割裂且不尊重原著,小說翻譯則是經歷更換譯者與使用大量前後不同翻譯的詞彙,Lia在閱讀數遍原文與台版翻譯後,希望能夠更忠於原著J.K羅琳版本,故在校正後使用自行翻譯,敬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