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人：Lia ／ 責任編輯：Zaphyra
作為全球最重要的航運樞紐之一，巴拿馬運河正因氣候變遷引發的嚴重乾旱而面臨百年來最嚴峻的營運危機。2023至2024年的歷史性枯水期，迫使運河管理局大幅削減每日船隻通行量並限制載重，嚴重衝擊佔其貨運量大宗的美國貿易。為根本解決問題，當局提出耗資16億美元的「里約印第安諾水庫」計畫，以確保運河及巴拿馬半數人口的未來用水。然而，此宏大工程需淹沒大片土地，將導致約2,500名居民流離失所，引發了深刻的社會對抗與人權爭議。在工程爭議未決之際，鐵路與公路運輸組成的「陸橋」正悄然興起，成為全球供應鏈應對這場危機的替代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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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 Independent Media 台北 2 日報導
這條被譽為「世界十字路口」的黃金水道，其心跳並非來自潮汐，而是源於豐沛的淡水。然而，當氣候變遷的陰影籠罩中美洲地峽，這條全球貿易大動脈正因缺水而脈搏漸緩，引發了一場關乎國際經濟與在地民生的深刻危機。
巴拿馬運河，這條長約50英里的水道，每年承載著約14,000艘船隻穿梭於太平洋與大西洋之間，其中包含高達40%的美國貨櫃運輸量。其運作的奧秘，在於利用巨大的加通湖（Gatun Lake）淡水，透過船閘系統像升降梯一樣調節水位，將船隻抬升翻越山脈。每一次船閘操作，都意味著超過五千萬加侖的珍貴淡水，最終流入海洋。
然而，近年來日益頻繁的聖嬰現象，導致了毀滅性的乾旱。2023至2024年的枯水期，是巴拿馬七十多年來最嚴重的一次，加通湖水位一度比平均值低了八英尺。這場危機迫使巴拿馬運河管理局（PCA）採取了前所未有的措施：將每日船隻通行量從正常的36艘腰斬至18艘，並嚴格限制船隻的「吃水深度」，亦即船隻的最大載重量。對大型貨櫃船而言，吃水深度每減少一英尺，就意味著必須卸下300至500個貨櫃。這不僅嚴重衝擊了全球供應鏈，更對依賴運河運輸穀物與液化天然氣（LNG）的美國經濟造成重創。
面對這場「無水之困」，一個宏大的解決方案被提上日程—耗資16億美元的「里約印第安諾水庫（Rio Indio project）」計畫。運河管理局計畫在鄰近的印第安諾河興建水壩，打造一個全新的巨型水庫，再透過一條長達五英里的山中隧道與加通湖相連。此舉預計能在旱季每日額外增加15艘船的通行能力，並確保巴拿馬全國半數人口的飲用水安全。從工程學與國家經濟戰略的角度看，這無疑是對抗氣候變遷的一劑猛藥。
然而，工程藍圖上的每一道等高線，都可能是一個家庭世代相傳的記憶。這項計畫的代價，是必須淹沒17平方英里的土地。這片土地上，坐落著37個村莊，居住著約500個家庭、2,500名居民。他們世代賴以為生的家園、10所學校、8座墓園、20間教堂，都將沉入水底。
「我不想離開，因為家鄉足以讓我自給自足，」一位名叫奧萊加里奧・赫南德茲（Olegario Hernandez）的村民說道。另一位在當地擔任校長的希波利托・馬丁內斯（Hipolito Martinez）則表達了對故土的深情：「我最喜歡這裡的寧靜、安全、空氣與自然本身。」對他們而言，土地的價值無法用金錢衡量。儘管運河管理局承諾撥出4億美元用於補償與搬遷，並與每個家庭進行「一對一的安排」，但失去家園的徬徨、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以及被迫割裂的文化根基，讓這項計畫充滿了悲傷與抗拒。這場爭議目前已上訴至巴拿馬最高法院。
里約印第安諾計畫的困境，是21世紀全球發展的典型縮影：為了解決由氣候變遷引發的宏觀經濟危機，卻可能創造出一個犧牲少數群體權益的微觀人道問題。這不僅是一場工程與環境的博弈，更是一場深刻的倫理與正義的辯論。
在宏大工程懸而未決之際，市場的適應性與創造力已悄然開闢出新的路徑。當水路受阻，陸路便應運而生。沿著運河運行的公路與鐵路，正構成一條新興的「陸橋」。本地的貨運公司業務量在枯水期暴增，甚至需要加倍的人力與車輛。航運巨頭馬士基（Maersk）更是在2025年直接收購了巴拿馬運河鐵路的經營權，他們在船隻抵達運河前卸下部分貨櫃，由火車運至另一端的港口再重新裝船。這不僅是對乾旱的應變，更可能演變為一種更具彈性、成本更可控的永久性物流模式。
此外，運河管理局也在研究鋪設管線，專門用於運輸液化石油氣等產品。這條管線不受水位影響，可靠性更高，能將寶貴的運河通行名額留給其他船隻。
展望未來，巴拿馬運河的危機遠未結束。下一次嚴重乾旱預計將在2026年底到來。里約印第安諾水庫即便順利動工，也需至少五年才能建成。在此期間，全球供應鏈對「陸橋」等替代方案的依賴將日益加深。這場因缺水而起的危機，正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重塑中美洲地峽的物流格局，並向全世界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當我們為保障全球經濟的流動而大興土木時，該如何確保那些最脆弱的群體，不會在發展的洪流中被無聲地淹沒？
資料來源
CNBC. "How Drought Is Reshaping the Panama Canal and Global Trade."https://www.cnbc.com/2025/09/19/how-drought-is-reshaping-the-panama-canal-and-global-trade.html
Panama Canal Authority (ACP). "Water Projects and Plans."https://www.pancanal.com/
Reuters. "Panama Canal drought: effects on shipping and world trade."https://www.reuters.com/
Associated Press. "New reservoir for Panama Canal faces opposition from villagers."https://apnews.com/